越过土墙、拒马和重重陷阱,卢卡斯看见了远方的火墙和滚滚烟尘,魔物已经近在咫尺。曾经只知道战斗的北风骑士心情复杂,来自家人的羁绊让他的剑变钝了。他自愿的。
曾经的北风骑士是一头受伤的孤狼。无论是深入群山中的敌营斩杀敌酋,还是孤军守护大雪中的冰冷关隘,卢卡斯追求着危险与绝地。每一道刀伤带来的痛楚都让他感受到自己仍然活着,每一个倒下的敌人都让他内心的痛苦减轻一分。
流浪骑士的过去是个充满着苦痛与创伤的谜团,他不想与自己珍视的家人分享。孤狼的无畏来自于一无所有,他顺从着内心的指引,啜饮着怒火带来的刺痛与快感,即使这越烧越旺的火点燃了身边的人,也将他的理智焚烧成灰。
现在他不是一无所有了。他遇见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遇见了自己需要誓死守护的承诺。现在,流浪的骑士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他终于理解了骑士的真谛。自由的人成不了真正的骑士。
卢卡斯用手摩擦着“证誓者”骨质的剑柄,玉化的骨骼传来阵阵凉意。这块骨头来自一位逝去的友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去践行当初立下的誓言。现在,这个誓言受到了挑战。他开始后悔把格雷带上战场。
卢卡斯和表面上不同,他在内心里是一个溺爱的父亲。以格雷生母的情报要挟格雷成为骑士是为了让懒散的他获得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自己和多萝西总有一天要离开他,而格雷身上又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命运。
他不得不不遗余力地锻炼格雷,让他成为一个比任何人都强大的骑士,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不希望有敌人能够伤到格雷,也不希望格雷被自己的境遇逼疯,同时也不希望卡萝尔的骨血因为自己受苦,但他没得选。
日复一日,他看着格雷在泥浆里摸爬滚打,内心刺痛,但退无可退。他希望经自己之手将格雷送往北方苦寒的翁斯坦山口服役,即使这在常人看来这十分不可理喻。但卢卡斯明白,只有在风缠山脉的重峦叠嶂中,格雷才能避得一世清静。俗世的阴谋比蛮族的刀剑可怕的多。宫阙逼耸,却容不下一头巨龙。
卢卡斯反思自己的固执,甚至开始打退堂鼓,思考是否要撤退。因为自己的自负,他甚至没钱去为格雷置办一套全身板甲,而明明只要自己向德罗开口,就能拥有一切。看着缺乏防护的格雷,卢卡斯深深叹了口气。自己出发前曾提出把自己身上的板甲交给儿子,但被他以“不合身”拒绝。现在魔物大军压境,再修改板甲已经来不及了,也没有办法让儿子离开。现在已经年逾半百的卢卡斯并没有信心在乱军中护格雷周全。
“父亲,魔物已经快要到达雷区了。它们到达的比预计早太多了。”作为副官的格雷走到了卢卡斯身边,向他汇报情况。
拖拽着漫天烟尘的,是狂奔着的魔物大军。最前排的魔物已经能用肉眼辨认,是各种各样的北方普通魔兽,而在这些明显是“杂牌军”的魔物身后,是清一色的鳞甲黑狼,骑在他们背上的是奇形怪状的人形生物。鳞狼骑兵并没有出现在斥候传来的情报里,先前侦察发现的只是大量普通北方魔兽,而不是成建制的骑兵。卢卡斯觉得自己的作战部署被打乱了。
鳞甲黑狼卢卡斯不陌生,是风缠山脉的特有魔物。这种狼形生物不长毛,取而代之的是一身黑绿色的鳞甲,头上则生有一对诡异的红色复眼,生性残忍嗜杀,有猎杀超过食量的猎物的习惯。比较反常识的是,这种狼型魔物从不成群行动,而现在却“成建制”地出现。
更诡异的是骑在狼背上的“骑兵”,这些人形魔物长的各不相同,外貌却全都难以名状。这种怪物并不出现在北方,相反,南方各国饱受其害,他们称其为“异形”(Xeno)。
两件反常的事情凑一块,让卢卡斯确信,这些魔物必定受人,或是某些“非人之物”操纵。
结合之前魔物的反常行动,卢卡斯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但随后摇摇头否定,格雷的身世加上自己只有三个人知道,而另外两人,多萝西和德罗,都不可能泄露出去。
魔物普遍害怕火焰,这在人类当中算是常识,但面对巡逻队主动燃起的大火,魔物大军表现得十分反常。他们无视火焰标记出的通道,向巡逻队直线冲刺:当靠近火焰时,这些魔物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而当火墙阻挡了他们的直线行军时,就会有魔物扑向火墙,为军队打开道路。
毫无疑问,魔物根本就是专门冲着巡逻队来的。之前认为魔物的目的地是王都,但现在看来这只是因为巡逻队在王都附近。
以此为前提,这支魔物行为就能够理解了:他们依托北方林区潜伏进几乎不设防的王国腹地,要避开王国军队的搜查,1000多头魔兽已经是极限了,但却刚好能压垮200人的巡逻队。在被发现后,魔物军队立刻展开强行军,以期在援军到来之前打垮巡逻队。
但是,它们的目的是什么?巡逻队里究竟有什么吸引他们的东西?魔物大军仍然充满谜团,但现状却容不得卢卡斯多想,魔物骑兵已经走进雷区,民兵引爆了埋在土中的炸药,卷起了预先设置的碎石和铁钉,大量杀伤着怪物。
随着爆炸声响起,战斗已经开始。卢卡斯祈祷着陷阱和障碍物能最大限度地迟滞杀伤可怕的魔物骑兵。平原上的步兵就是骑兵口中的一块肉,他们现在只能依靠仓促建成的工事和波特村的房屋与小巷进行抵抗。
前排的魔物很快通过了雷区。面对悍不畏死的魔物,陷阱和爆炸物仅仅是拖慢了它们的步伐。格雷拔出了佩剑,魔物肉身排雷的行为使得他们的数量有了很大下降,但依旧有巡逻队人数的两倍。
巡逻队凭借村庄的土墙和障碍物,能够很大程度上阻碍骑兵的行动,魔物也没有攻城设备,虽然防御设施很简陋,依旧能够起到一定作用,而格雷和其他骑士要做的就是保护队伍中的弓箭手,他们是抵挡魔物潮的主力。
随着魔物靠近土墙,队伍中的弓箭手开始射击。这些弓箭手中,来自巡逻队的是20名精确射手,这些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将附魔箭矢搭上弓弦,随着卢卡斯的指令,一齐射击,而100名民兵射手也在短暂停顿后射出火箭。魔物离得这么近,训练再差也能将箭矢射到它们脸上。
魔物群中突然出现了连续爆炸,到处是乱飞的残肢和血肉。精确射手选用的并非人类国家中常见的“破甲”和“爆燃”附魔箭矢,而是臭名昭著的“毒瘴”。这些昂贵的武器是中级炼金术产品,一支的成本能赶得上两把格雷的长剑,是边防军抵御魔物和异族的撒手锏。
拥有数种独特附魔的“毒瘴”箭矢能刺穿大部分魔物坚韧的表皮,将他们富含以太的血肉转化成黄绿色的可燃性毒气。精确射手瞄准着魔物群中最强壮的魔物,把“毒瘴”钉上它们扭曲的身躯——越强壮的魔物,血肉中的以太越充沛,生产的毒气越多。
被射中的魔物哀嚎着倒下,挣扎着把自己被毒化的鲜血泼洒出去。血肉转化带来的剧痛唤醒了它们一度失去的恐惧感情,它们发现自己无法摆脱这些生长出倒刺的小东西,只能在痛苦中失去意识。倒下可不是终点,箭头中的以太催化剂会把它们侵蚀到只剩下森森白骨——要怪就怪它们是魔物吧,“毒瘴”只对身体中富含以太的魔物效果显著,这种箭矢和生成的毒气只会对人类造成轻微致幻效果,并会很快自然分解。
这时,民兵射出的火箭雨落下了,点燃了弥漫战场的毒气。刹那间,爆炸席卷了战场,更多的魔物被卷进火焰中,化为了焦炭。火焰风暴舔舐着战场,被困住的魔物骑兵失去了方向感,到处是烈焰与浓烟,它们被困在了护城壕沟前,被继续落下的箭矢屠戮着。
人群中传来了欢呼声,格雷却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按照最初计划在城门外击退魔物的想法很好,只要拖延足够长的时间,就能让骑兵在村外歼灭魔物,但随着战况的变化,却已经不太现实了。
附魔箭矢的数量很少,“毒瘴”的储备和战场上的毒气很快就会用光,而普通箭矢对上鳞甲黑狼效果不佳,刚刚死去的魔物却大多数是那些充当“炮灰”的普通魔物。火墙只能短暂拖延敌人,双方即将短兵相接。
这时,战场上突然刮起了强烈的西北风。原本今天只有轻微的西北风,“毒瘴”和火箭造成的火墙与毒气在到达巡逻队阵地之前就会随着气体的自然分解消失,现在却突然失控,迅速向土墙逼近。
“有施法者!”一名弓箭手大吼。他们的箭矢被强烈的西北风吹散,完全失去了准头。格雷望向敌阵后方,发现一道强烈的蓝光——那是激活的施法介质发出的光芒。
天气法术,这下难办了。格雷旋转了作为施法介质的长剑,将剑柄尾部的玉石指向了敌阵,其他骑士也取出了自己的施法介质。骑士的强大不仅仅因为战马,剑术和板甲,也因为他们全部都是战斗专精的施法者。
“骑士们,使用集团甘霖术!德雷斯王正在看着你们!”卢卡斯大吼,下达施法命令。土墙上,光芒闪烁,原本被浓烟遮蔽的战场突然下起了大雨,火势逐步熄灭,而毒气也在雨水中溶解,慢慢消散。
和魔物法师施放的高难度天气法术“唤风术”不同,甘霖术只是一种具有净化效果的普通法术,但现在在以太共鸣和集团施法的加持下,竟然在短时间内达到了近似天气法术:降雨术的效果。
骑士们消耗以太制造的魔力水滴让战场上的火势快速熄灭,同时也干扰了魔物施放的法术与“毒瘴”的反应,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但是,集团甘霖术也使得巡逻队处于危机之中:他们不再能依靠火焰的力量阻碍魔物了,土墙前的最后一道防线:填充秸秆充当可燃物的壕沟在“大雨”中已经基本失去了作用。
“准备迎敌!长矛手准备!”卢卡斯下达下一个指令,一时间见习骑士们愣住了,他们在想,魔物骑兵到底该怎么进攻他们的防线?搭人梯爬墙?撞开村镇大门?
训练有素且身经百战的王国军长矛兵发出整齐的怒喝,在塔盾步兵身后竖起长矛,王国军弓箭手也放下弓箭,拔出了佩刀。民兵也有样学样,举起了五花八门的近战武器。
菜鸟骑士们在城墙上紧盯着敌人。作为魔物主力的鳞狼骑兵已经到达墙下,狰狞的魔狼身上是一群身高超过两米的细长怪人。
这些怪人没有眼睛,长满尖牙的大嘴上方是一堆摇曳的小触手,看起来非常瘆人。怪人紫黑色的皮肤上覆盖着粗糙的硬壳,一些怪人的硬壳上留下了一些新鲜的白色痕迹,那是普通箭矢留下的,看来这些硬壳至少有相当于皮甲的防御水平。
但是,最令人惊骇的还是这些怪人手中与成年男性身高相当的弯刃大刀。这些大刀的材质很难辨认,至少不是钢铁;刀刃上布满干涸的黑色血迹,显得更加狰狞。这些身形瘦削的怪人单手持握大刀,拖行在身后,扬起阵阵尘土。
眨眼间,魔物骑兵已经到了土墙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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